Sunday, October 5, 2014

脚步声

七十年代中国人同越南人在南海打了一架。战争结束后有一个军方人士作了个报告,报告最后以传“内部文件”的方式传达到了地方。忘了我是在哪弄到这份文件的,只记得因为生病在家,津津有味地反复读它,当时觉得这是我读到过的最精彩的纪实文学。里面没有许多官话,有的是许多生动的故事与细节。

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故事是,中国军队占领某岛屿后俘虏了一名南越士兵。这名士兵是个“笔记迷”。迷到在任何时候都记笔记,包括他笔记本中的最后一句:“我已经听到中共部队的脚步声”。然后他就被俘了,笔记本也被没收。我在此转述的一句,没准是他笔记本中唯一留下传世的句子。

我不知这位大叔后来是不是上了Facebook, Twitter,或许微信,也不知新浪的大V中有没有他。不过显然目前世界各地都涌现出了许多象这样的人。他们会通过social media勤快地记录并发布各类有关他们的信息。如果有一天不幸战争又在什么地方爆发了,比如钓鱼岛,没准会有皇军,在战壕里,通过Facebook,发出最后一条信息说:我听到了中国军队的脚步声。然后所有他的粉丝都知道,他可能成了“八路”的俘虏。

再过N世纪,人类的信息贮存、通讯交流与社交平台会有什么新的花样呢?或许,到那时人的每一句话,看到、闻到、听到的一切,甚至每一个念头,都会被很方便地自动记录下来。于是一天下来,当睡着以后,所有白天经历的经息(色、声、香、闻、触、法等)便会自动下载(精明的用户显然会通过预设来限定有些信息-比如中餐饮厨房的味道-是不会被记录的)并传至到一个“黄粱盘”(相当于现在的云盘)中。同时,睡梦也会被记录下来,等到白天醒来后,梦的记录也会自动下载并贮存在一个叫“白日梦”的地方。有的人醒来后的第一件事,可能就是打开“白日梦”,通过“梦索引”,看自己晚上的全部梦,然后再选择几条重点回放。如果梦中有好友的女友或太太出现,显然他应该立即去把这段美梦加密(如果他想反复重温的话)或删除(如果他被自己不曾有过的大胆而惊呆的话-当然真正意义上的删除是不可能的,因为上帝那有备份),以避免这段他无辜产生的信息被他太太或好友看到而带来的麻烦。如果他是单身,那会好办些,他甚至可以在“美梦共享”群里分享转发自己头天夜里的梦-当然最好是匿名,否则他朋友看见也不会太高兴。或许,会有查梦记录的人,看到夜里做了个恶梦,会在那个基础上发挥一下,进而成为 N世纪前的Steven King。如果是梦见了自己的童年,那也会挺有趣的,他会为自己在几十年前就有了现在成人的智慧而多几分自豪;不过他也有可能因此而沮丧-因为他几十年思维无进步。

但是不幸的是,不管人的一生会产生多少条信息,也不管这些信息最终会以何种方式记录或保存下来,大多数人*写入“黄粱盘”的最后一条信息或许都将是:“我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。”


(Morgan Library & Museum, July 2013, by iPhone 5)


*如果《圣经》中的应许实现的话,有小部分-但不会是全部-基督徒的最后一条人间短信或许是“我听到了耶稣来迎接我的脚步声。” 而如果伊斯兰人肉炸弹所信仰的能实现,这些圣战者夹杂着炸弹轰鸣声的最后一条是信息是:“我听到了几十名处女争先恐后来迎接我的脚步声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