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August 5, 2014

闲话白求恩

从前中国有一个国际名人,知名度除了马恩列斯外可能就算他了。他叫Henry Norman Bethune,中文名字叫白求恩。白求恩因为毛泽东的一篇作于一九三九年底的文章《纪念白求恩》而享誉中国几十年。在六、七十年代上学的人,几乎都会背诵“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党员,五十多岁了,为了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,受加拿大共产党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,不远万里,来到中国。去年春上到延安,后来到五台山工作,不幸以身殉职…   

白求恩是否受美共派遣我不知道。虽然他在安葬时遗体上裹了面美国星条旗,可那是因为当时找不到加拿大米字旗的缘故。白求恩同加共显然是有联系的。他于1935年秘密加入加拿大共产党(当时是非法组织),次年公开他的党员身份。在他1939年写给聂荣臻元帅的遗书中,白求恩说:
“亲爱的聂司令员: 今天我感觉身体非常不好,也许我要和你们永别了请你给加拿大共产党总书记蒂姆·布克写一封信,地址是加拿大多伦多城威灵顿街十号。… ”


加拿大多伦多城威灵顿街十号 (Source: public domain)
加拿大多伦多城威灵顿街十号 (Source: public domain)
今年七月26日我去多伦多,停留在多伦多希尔顿酒店。酒店离灵顿街不远。我特地去威灵顿街看了看。威灵顿街十号,从前的加共总书记所在地,如今是一栋普通办公楼,楼下临街的地方是一个停车场。没有任何标记表明这里曾经存在过加拿大共产党。加共于一九二一年五月28至29日秘密成立于安大略省(Ontario)古尔夫镇(Guelph),当时是非法组织。在它成立后一个月的样子,中国共产党也秘密成立了。不用说,在这两个同年秘密成立的非法组织中,中共后来要比加共做得大得多。中共的巨大成功说明什么事要想做大、做好,做成规模、气候,少了中国人还不行。共产主义源于两个德国人,但在中国变成了八千六百七十万党员(不包括坐在牢里的一大批);Facebook,eBay及PayPal源于美国,但在中国就变成了用户上亿的微信、淘宝及支付宝;资本主义源于西方,但在中国发挥到了极致,几乎全国十三亿人民都成了追随者。加共旧址没有许多可照之处,上面这两张威灵顿街十号(10 Wellington Street, Toronto, Canada)的照片是从Google Map上得到的。         
Wellington Street, Toronto, Canada
 白求恩其实也是摄影爱好者。他在遗书最后还提到了他相机的处置:“请把我的Kodak Retina型相机给沙飞。诺尔曼·白求恩 19391111日下午420分” Kodak Retina相机自1936年开始投产至1950年停产。有趣的是Retina(视虹膜)这个词在三十年代就开始使用了。苹果最近推出的诸如iPad Air Retina, MacBook Air Retina之类听进来非常“高精尖”的产品,没准就借鉴了柯达30年代产品中的这个词呢。据说Kodak Retina共有三款不同口径的镜头:Kodak Ektar 50∕3.5Xenon 50∕2.8 Xenon50∕2,白求恩的相机是Xenon 50∕2这款镜头,即50毫米定焦、光圈2,这应该是三款中最好的镜头了。白求恩的Kodak Retina型相机估计是他逝世时最值钱的私人财产。
Kodak Retina II
白求恩的摄影作品我没有见过,但他写的东西我倒读过一点。从他的文章中可以看到即使在今天也难能可贵的的理想主义精神。他在1936年撰文说,“我们所从事的医术是个奢侈的职业。我们把面包当珠宝价在卖。让我们把利益-私人的经济利益-从医术中除去,纯化我们这个充满贪欲个人主义的职业。…让我们对人民不是说‘你有多少钱?’而是‘我们如何能够最好地为你服务?’” 加拿大如今的社会主义医疗系统,不能不归功于许多象白求恩这样的人及他们所支持的这种理念。白求恩公开主张医疗制度的社会化导致他被魁北克医学会开除。开除原因除了他的革命性观点外,还包括他极有争议性的衣着:他曾在加拿大蒙特利尔皇家维多利亚医院穿一身伐木工的衣服上班(据说他后来还曾穿燕衣尾服开党会)。
白求恩的医术同他的穿着一样同样也存在争议性。在著名的《纪念白求恩》一文中,毛说“晋察冀边区的军民,凡亲身受过白求恩医生的治疗和亲眼看过白求恩医生的工作的,无不为之感动…… 白求恩同志是个医生,他以医疗为职业,对技术精益求精;在整个八路军医务系统中,他的医术是很高明的。” 白求恩一生供发表过14篇医学论文(其中七篇发表在《加拿大医学协会会刊》(CMAJ)上。西方医学界普遍认为世界上第一台流动输血车(先后用于西班牙内战及中国抗日战争)是他发明的。一篇发表在《加拿大医学协会会刊》纪念白求恩逝世50周年的专文(CMAJ第141卷1989年十一月1日刊)认为他的另一个“第一”是他在中国撰写了第一本适用游击战的医疗手册。但白求恩在蒙特利尔学习期间的导师(Edward Archibald)认为白求恩的操作技术“快,但粗糙,不仔细,远远不够干净,有点危险”。还有人认为他白求恩不负责的人操刀者,不管手术可能给病人带来的风险。这类批评即使是中肯的,同他在中国所享受的声誉也不矛盾。白求恩或许不适合呆在皇家医院给贵妇人慢悠悠地做整容手术,但他在中国曾在69小时内废寝实施过115个手术。在战争期间极为简陋的条件下,对许多受益于他的医治的伤员及病人而言,他的手术是否“粗糙”、切口是否“干净”显然是不重要的。
白求恩的父母都是传教人员,这或许对他的博爱、社会公平正义感、乐于助人及在苦难中寻找生命的意义等思想及行为有一定的影响。在30年代战乱的中国,物质条件是贫乏的。白求恩曾写道“我梦想有杯咖啡,有块嫩嫩的烤牛肉,有苹果派及冰激凌。书-还有人写书么?还有人演奏音乐么?你们跳舞、喝啤酒、看图片么?软床上干净的白色床单是什么感觉?还有女人喜欢被爱么?”但白求恩似乎通过在中国的救死扶伤找到了他自己的位置。他写到“我确实累但我却很久没有如此高兴过了。我很满足。我在做我想做的事……我没有钱也不需要钱-一切都给了我……[]没有不能被满足的愿望,欲望。人们用可以想象到的一切厚意与礼貌,把我象一个国王同志一般对待。”在他的遗言中,他说“告诉他们,我在这里十分快乐。” 白求恩于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十二日在河北省唐县逝终年五十一岁。
在中国白求恩同中国共产革命时期的其他英雄人物是并在一起的。近几年流传过一段调侃段子,或许只有最后一句关于白求恩是有点道理的,因为当时八路军内有白求恩这样医术及经验的人确实不多。这段子说:
董存瑞拿得太稳了——是因为炸药包上有胶
刘胡兰嘴巴太紧了——是因为想说也不知道
邱少云趴得太死了——是因为想跑也跑不掉
黄继光扑得太准了——是因为不愿再受煎熬
张思德跑得太晚了——是因为腿脚实在不好
白求恩会得太多了——是因为别人会的太少